一座城、一個人、一個時代
添加時間:2017-11-29 11:28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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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逸夫走了,帶著一個世紀的傳奇。
這位晚清出生的寧波鎮(zhèn)海人,沒上過大學,卻闖過上海,飄過南洋,最終在香江一畔找到安身立命之所;和發(fā)妻攜手五十年之后,又在90歲那年給相守一生的紅顏知己最終名分,膝下子女雙全;慈善事業(yè)林立神州,港英時代娛樂圈首封爵士第一人,而1997年后又是香港大紫荊勛章的第二批獲得者;晚年仍舊能在郭鶴年敵意收購大戰(zhàn)中從容而退,2012年才完全退休,算得上全球最長壽上市公司CEO,堪稱一個中國人完滿的一生。
對應著邵逸夫的人生軌跡,更是一代華人逃命謀生求發(fā)達的時代印記,人不能對抗時代,順應大勢往往是成功者的首要特質(zhì)。成功是否可以復制?在舊制度和新時代的夾縫之中,都能獲得認可,這是邵逸夫的幸運,也是香港這塊曾經(jīng)神奇的土地的福祉。一座城一個人一個時代,彼此成就,也彼此塑造。
邵逸夫曾經(jīng)對才子黃沾說很難估計自己家產(chǎn)幾何,甚至不知如何處理,自己不賭不嫖,就算用度再鋪張,所賺也一生一世花不完, “我可以話俾你聽,我唔賭,我又唔lead a wild life!就算過著最好的生活,我一世一定吃唔完啦?!逼渲幸采俨涣送恋剡@一香港造富特色,早年低價買入的清水望邵氏影城,其價值不過35萬港元,每平方英尺不過0.45港元,此后則升值無數(shù)倍。
邵逸夫在同稱簡樸勤奮的華人富豪之中,更是以 “道德楷?!本佑诼N楚,大導演李翰祥就算在邵氏幾進幾出,回憶錄還是恭恭敬敬,一聲 “六先生”,也到底還是記得六先生對自己“你是有才華的人”的期許。
以至于香港人說起白手起家富豪,往往少不了想起他,即使挑剔的國外觀察家喬 ·史塔威爾,其著作《亞洲教父》對李嘉誠、何鴻燊、謝國民等人神話頗多批判,但對于邵逸夫,所能念叨者,也只能強調(diào)其并非出生白丁,算是上海紡織富商之后。
也正因此,對于這位亞洲富豪,外媒標題往往還是以電影大亨(Movie Mogul)致敬,也被視為開創(chuàng)了功夫片時代的傳奇。伴隨著被調(diào)侃林立大陸猶如收費站的邵逸夫教學樓,邵逸夫雖然離去,但是他的傳奇還在,可嘆的是,香港電影的光環(huán)卻早已經(jīng)褪去,甚至香港財經(jīng)高管近日也將“平日喝咖啡、看法國電影”視作中產(chǎn)階級的標志。
盡管如此,盡管有夸張俗套之嫌,港片仍舊帶來一種類型片的鮮明成功。有人說邵逸夫為電影而生,他的旗下導演也往往記得他看電影精力旺盛超過不少大牌導演,甚至有說他是看電影最多的華人。事實上,邵氏電影黃金時間并沒有傳說中那么久,伴隨黃梅調(diào)電影時期興起,又經(jīng)歷了20世紀60 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晚期的新派武俠帶來的鼎盛時期后,之后逐漸風光不再;邵逸夫70年代進入電視業(yè),1980年接替利孝和全面執(zhí)掌TVB,電影在邵氏王國的版圖更是下滑,邵逸夫1985年宣布退出香港影壇,1987年邵氏電影公司正式停產(chǎn),90年代雖然有些回歸跡象,但終究未能改變港片東去之勢——須知,港片的沒落,并不始于97。
邵氏電影拍攝過一千多部電影,所謂 “邵氏出品,必屬精品”雖然朗朗上口,也有不少佳作也斬獲榮譽,但是受限于時代,其作仍舊被人挑剔難以脫離當時港片“枕頭加拳頭”的橋段。但是不可否認,邵氏電影的時代,顯然是香港電影最具有創(chuàng)新意識的時代,后期港片的領(lǐng)軍人物不少仍舊從中吸取養(yǎng)分,而邵氏電影的淡出,剛好也對應著港片頹勢的開始。
因此,從商業(yè)而言,邵逸夫雖然因為電影為人記憶,但他顯然更是娛樂大亨。邵氏從20世紀70年代末淡出影壇進軍電視的同時,有人就評價即使李翰祥回歸抑或張徹加盟,都難以使得邵氏電影再創(chuàng)往日輝煌,原因不僅僅在于錯失李小龍,抑或嘉禾等對手競爭,更大原因在于香港電影行業(yè)性問題,一方面是國外大制作電影在本地市場沖擊,另一方面是進軍海外市場受挫,最后又是電視的挑戰(zhàn)。
他的一生幾乎總在登對的時間出現(xiàn)在登對的地方,從20世紀60年代的電影,70年代的電視,都是當時最具有創(chuàng)新性和盈利性的行業(yè),而當電影出現(xiàn)頹勢之后(邵逸夫1980年接受采訪時候就說“拍電影不是最賺錢的行業(yè)”,甚至說資金存銀行都比拍電影好得多),邵逸夫全力投入TVB日后看來顯然是一個正確的商業(yè)決策,也使得TVB成為香港的一個永遠不敗的傳奇。
期間,亞視等競爭對手的激烈挑戰(zhàn)也未能成功,而傳奇人物周梁淑怡出走TVB的原因就是工作沒有挑戰(zhàn)性,因為TVB的收視率總是超越競爭對手太多,而TVB甚至成為香港精神的一部分。
公眾致敬邵逸夫的離去,不僅是香港娛樂業(yè)輝煌時刻的一次巡禮,更是對于過去香港 “那個荒山野嶺也產(chǎn)黃金”大時代的懷舊。有朝一日,香港地產(chǎn)大亨建造的物業(yè)或許終究荒蕪,邵逸夫大樓卻將佇立,而邵氏電影中的兄弟情義以及風月姿色,仍舊可以撫慰人心。——或許,這類似一個中國式的家族循環(huán),邵逸夫的長兄邵醉翁,原本從事律師行業(yè),因為經(jīng)營失敗而轉(zhuǎn)入文明戲與電影業(yè),當時目的就是要感化人心,早年宗旨就是“注重舊道德,舊倫理,發(fā)揚中華文明,力避歐化”。
香港本土文化人林奕華曾在《等待香港》中列舉香港十大文化基因,從王家衛(wèi)到王晶,從無線到商臺,從港姐到電視劇文化,這些基因,其實很多都和邵逸夫有所關(guān)系。忽略這一層因素,或許也會錯失邵逸夫?qū)τ谙愀劬竦乃茉熘?,而這座市民城市的價值觀,背后多少與邵逸夫式的中國商人情懷有關(guān)呢?